Friday, May 3, 2019

這個近乎「鄉愁」的情緒


令和元年,第三夜,想柏林想得厲害。
這個近乎「鄉愁」的情緒,卻是被土耳其食物引發的——配著 Pita 的冷盤,雞豆泥、茄子泥、番茄沙拉和 couscous 排成花朵的形狀。啊,是我學生時代最常叫來吃的拼盤呀。
還在柏林時,多在土耳其區活動。在還未仕紳化的街區還能找到五歐元以下的拼盤—— 擺盤樸實,大嗓門的土耳其店員隨意挖了幾匙雞豆泥、刮下一座小山的雞肉沙威瑪、鏟下幾堆薯塊和烤蔬菜,將盤子塞得滿滿的後補上三顆油炸雞豆泥丸;Pita 給得更是豪邁,往往一個人頭就給了一整袋。
此盤最適合在圖書館待了整整一天後享用。將塞著滿滿的書的柏林國家圖書館塑膠袋往椅子一扔,喝著店家免費供應,好苦好苦的紅茶,吃著一天唯稱得上正常食物的一餐。寫論文燒盡了腦力,就用滿滿的澱粉來彌補。不能說是極致美味,對住在貧窮卻性感城市的拮据學生而言,卻是樸實而豪快的幸福滋味。
那是個案牘勞形但充滿靈氣的時代,讀書、寫作、散步,感知力強,什麼都能成文句。勉強和學術扯上邊的世界彷彿是個架空的世界,當時只覺得日子永遠得這麼過了,無法勾勒出未來的光景。年復一年,書讀過一本又一本;身邊的人沒什麼變化,覺得自己也不必有什麼變化。我們都活在一個時間停止的國度,白駒不曾過隙,而是直接到家裡作客來了。
在這個時間不存在的國,我們學會了用雙手變出鄉愁的滋味—— 包餃子、捲壽司;我們到朋友家蹭飯,吃著實驗室裡水耕出來的白玉苦瓜或南法艷陽餵養出的馥郁羅勒搗成的青醬。捧著花或帶瓶酒去訪友,一天只有一個約,在陽台把酒聊人生,消磨一整個週日。
而我,從對亞洲鄉愁難解,到終於習慣,到受不了冬天的艱難與身邊密友的凋零,還是回到亞洲重拾了晚了我輩不知多少年的進取人生。
那些年,他們是這樣形容我的。「妳就是在天上,足不點地。」嗯,這半年,我算是狠狠地接了地氣吧。想起當年柏林種種,只覺得遙遠。遠離了靈氣、遠離了感知—— 少了四季固然沖淡了傷春悲秋,溽暑卻讓人完全無法再散步。
但也是有這樣的時候呢,一口雞豆泥,讓我回想起了人生的一整個篇章。不容違抗的記憶之所以排山倒海,只因在最好的年代,我切切實實地感知,滋滋潤潤地活過啊。